慕容府白幡猎猎,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后的灰烬气息。
染娘挺着孕肚,在丫鬟的搀扶下踏进慕容府。她握住楚玉锦冰凉的手,未语泪先流:“阿锦……你……你可要撑住啊。”
楚玉锦反手轻轻回握,脸上竟能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。她从枕边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小巧锦盒,塞到染娘手中。
“给孩子准备的,”她声音沙哑,却异常平静,“一枚平安锁,不论男女,愿他一生平安顺遂。”
那金锁样式古朴,寓意深重。染娘握着盒子,只觉得那一点金器的凉意直透心底。她看着楚玉锦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,里面没有泪,只有一片近乎认命的枯槁。她心头大恸,却知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。
第二日,楚母强忍着丧婿之痛,陪着女儿去了西郊粥铺。老周与一众伙计见她们来了,纷纷停下手中活计,面露悲戚与担忧。
楚玉锦当着母亲的面,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囊交给老周,里面是她这些年在眠香阁积攒下的所有银钱。
“老周,”她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这粥铺,往后就多劳你费心了。”
老周双手微颤地接过。他看得明白,这不仅是托付,更是……交代后事。他握紧布囊,老泪纵横:“少夫人!您……您要保重啊!慕容公子在天之灵,也定盼着您好好活着啊!”
楚母在一旁闻言,死死攥住女儿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,仿佛一松手,她就会随女婿而去。
楚玉锦只是淡淡一笑,笑意苍白。
最后一日,她陪着四位老人。府中一片素白,她或在厅中静坐,或在庭前看那株梅树。她不哭,也不多言,只是那份过分的平静,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慌。
气氛沉滞得令人窒息。午后,八岁的慕容汐被接了过来。小丫头穿着一身素服,懵懂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,慕容轩和柳芊雨夫妇惊闻噩耗,还在从京师赶回来的路上。小姑娘挣脱乳母的手,跑到楚玉锦面前,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衣袖。
“小婶婶,”慕容汐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他们说小叔叔去了很远的地方,不会再回来了……是真的吗?”
楚玉锦心中一痛,伸手将小女孩揽入怀中,感受着她幼小身体的温暖和依赖。
慕容汐仰起头,泪珠滚落:“汐儿会乖乖的,汐儿陪你一起等小叔叔回来,好不好?”
她难以回答。
慕容健红着眼眶,哑声道:“锦儿,这个家……不能再少了你了。”
她的父亲背过身,用袖子重重抹了下眼睛:“爹娘老了,经不起了……”
她看着汐儿稚嫩眉眼,看着周围父母公婆那强忍悲痛、写满担忧的脸庞,她那颗因慕容庭之死而冰封绝望的心,轰然裂开。
一股强烈的不舍与不甘,混着为人子女、为人长辈的责任,如同初春的冻土下挣扎出的嫩芽,开始疯狂滋生。
她不能死。慕容庭走了,她若再跟着去,留下这四位风烛残年的老人,留下这个依赖她的侄女,他们该如何自处?楚家和慕容家,又该如何?
第三日子时,魔尊如期而至。
他立于她床前,玄衣如墨,与这满室悲凄格格不入。
眼前的女子,面色依旧苍白,但那双眼睛里,不再是三日前在景山时的死寂,也不再是随后几日强撑的平静,而是燃着一种近乎灼人的、顽强的亮光。
“时辰已至,”他声音冰冷,“你还未死。”
楚玉锦迎上他的目光,声音清晰而坚定:“我不想死。”
她顿了顿,一字一句,重若千钧:“我要活下去。为了容容,为了我们的爹娘,为了汐儿,为了这个家。”
那求生的意志如此磅礴,如此纯粹。
魔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,旋即化为不耐。
“由不得你。”
他袖袍一卷,不容抗拒的力量裹挟住楚玉锦,瞬间消失在慕容府的卧房之中。
在旁人眼中,慕容家刚刚丧夫不久的少夫人,就此离奇失踪,给两家再添一重痛楚。
景山焦土,明月凄冷。
楚玉锦被重重摔在冰冷的土地上,她立刻挣扎着站起,毫不畏惧地看向魔尊。
“我不会让渡这具躯体。”
魔尊冷笑,“狂妄。看你能撑到何时。”
他话音落下,漠然一拂袖,那座曾为楚玉锦幻化出的虚假院落,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垒,悄无声息地瓦解、消散,重新露出其后焦黑的山体。
焦土之上,再无片瓦遮身,只剩那株枯死的梅树,与她一同立在旷野之中,承受着永无止境的死寂。
他没有给她食水,也不再理会她,仿佛她只是这景山随处可见的一块焦石。
两日,整整两日。
白昼,烈日将焦土烤得滚烫,空气扭曲;夜晚,寒气深入骨髓,呵气成霜。干渴与饥饿如附骨之疽,一点点蚕食着她的体力,嘴唇因缺水而干裂,胃腹因空匮而灼痛。
这个凡人